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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时光你的手

  发布时间:2013-07-12 08:47:16


    陈静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林峰再见的场景,却独独不包括那样一种。彼时她正在看守所里,埋头清理着一块草地,管教叫她的名字,让她配合工作,她抬起头才发现,林峰站在一位中年法官的背后。笔挺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像是量身定做的般熨帖,那两道标志性的浓眉此刻正紧蹙着,一双眼睛嫌恶般的别过去,不愿落在她的脸上。陈静垂下头,忽闪着睫毛,忍着泪意,两只手相互绞着,直把手指绞得生疼,借着这疼缓解了些许内心的疼痛。那天直到他们二人离开,陈静都没再抬头看一眼林峰,那样一种嫌恶的眼神在那个人眼里看到一次就已足够。

    陈静想起九年前,那年她上高二,文理分班,陈静因为两个最要好的朋友选择了理科班,却在上了一周之后压抑不住对数理化的恐怖想法申请了调文科班。朋友帮她把桌椅搬到了七班教室后面之后就离去了,她独自坐在那里,面对七八十双陌生、好奇的目光,心里惶恐不安,便借着整理书本低下头去,这时一位一身白色球衣的男生吊儿郎当的趴在她桌面上笑嘻嘻的对上她的眼睛,陈静吓了一跳,赶忙把身子向后仰了仰,那男生像是为成功吓到她而笑的更开心了,可是接着看到陈静戒备、驱赶的眼神时又赶忙讨好般地说:“哎,前面还有一个空位,你把桌椅搬前面去呗。”这是她和林峰的第一面,也是林峰和她说的第一句话。陈静后来才知道,那个男生叫林峰,七班的体育委员,校长林晟海的独子,那是一个从小被各种光环围绕的人,和她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即便有了一丝交集,却注定要渐行渐远。

    从小陈静就知道自己不是个漂亮的女生,却胜在可爱乖巧,倒也讨喜,但在盛产美女的文科班,这样的一个她只能是点缀红花的绿叶。所以,她想破了她那不怎么聪明的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哪一点被林峰看对眼了,引来他那样持久而热烈的追逐。他那样的人,应该是到哪里都不缺乏女生的目光的吧。

    林峰的提议虽然被她摇头否决了,却在上了半天课之后就被班主任调到了前面第二排的空位上,搬过去的时候林峰还洋洋得意的看着她,像是在说,看,我让你搬你不搬,这会还不是要乖乖地搬过来。其实那个位置离林峰的位置很远,隔了一个过道和三个座位,同桌是一个心智貌似还处在幼儿园阶段的粗暴男生,每每遇到什么烦心事,他总是用自己的拳头咚咚的捶墙壁,每次他捶墙壁的时候陈静就很担心,那拳头有一天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在到七班报到之后的两周,班主任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紧接着就根据名次重新安排了座次,座次却不是老师排的,而是根据学习成绩让同学们自己挑。这个文科班有一部分是原高一七班的学生,其他的都是从八个班里拼凑过来的,同学们相互之间并不熟悉,短短的两周相处时间也仅仅是记住了对方的面孔而已。陈静的成绩一直都是不温不火,永远处在中等偏上一点点的水平。站在教室外面等前面同学挑座位的时候,名次在前几名的林峰跑到她面前低声说:“一会我帮你占个位置,你坐我同桌吧。”陈静只是看了看他没有作声,林峰却也像是不要她回答一样又跑回了自己的位置。轮到陈静挑座位时,她一个人站在讲台上,面对下面那么多面孔,紧张的只来得及扫了一眼,看到挨窗户的第二排还有空位,就脑袋空空地走了过去。刚坐下没多久,前面就蹿过来一个人,那人转头一脸恨恨的表情,对着陈静说:“不是说了给你占了位置吗?为什么坐在这里?”陈静看着他的脸,蹦出来一句话:“谁答应你了?”林峰咬牙转过身不再理她。却为了她留在了第一排靠墙的位置,还摊上了那个幼儿园心智的同桌。那个位置后来陈静坐过,坐在那里根本看不清黑板的那半边。

    陈静和林峰前后排坐下后,林峰倒未再招惹她,他其实算是个好学生,虽然有时霸道嚣张了一些,却因他的身份和一贯优秀的成绩能够得到轻易的原谅,再加上他长了一双过分美丽的眼,眉毛黑且浓,又打得一手好篮球,这样的他像是在女生那里拿到了一张通行证,谁对他都是笑脸相迎。每次看到他的眼,陈静都要想:这样的眼长在一个男生身上真是浪费,以后谁要是摊上了他,岂非日日都要担心喜欢他的女生会不会太多。

    那日,在和一道数学题僵持了半天之后,陈静向同桌求助,哪知正埋头奋笔疾书的同桌连头都没抬,摆摆手说:“我没空,要不你问问林峰。”陈静尴尬的举着作业本,咬着嘴唇注视着前面那绷紧的背,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发出声响,刚打算打开书本再从头参考公式时,林峰却转过身,咬牙切齿的拿起她的本子,说:“哪里不会,我讲给你,你问我一下能死啊?”在听了陈静的疑惑之后,林峰用鄙视的目光瞧着她,半晌来了一句:“我严重怀疑你是怎么考上一高的?去年的一年你都休学在家吗?”话虽这样说,却还是从高一的知识讲起,一道数学题愣是讲了一个晚自习的时间。

    那天之后,林峰开始自发自觉的监督起陈静的学习来,按他的说法是:不能让陈静的成绩跟我差得太远,否则怎么能和我一起考上大学。陈静听了这话之后翻了翻眼睛,很是无语。其实,陈静只是数学差了一些,其他的成绩还算优秀。尤其是语文,她的作文几乎每次都要被当作范文来念,历史更是好的没话说,高中的几本历史书她能按年代一页一页复述下来,历史老师每次提的稍微难一些的问题最后都是她答对的。高一文理兼重的时候,她一点也不起眼,到了文科班,高二念了一半的时候,她已经是几个老师的得意门生,班主任甚至推荐她在高二就提前参加了一次高考,这确实是个殊荣,她提前参加的那次高考,成绩还不错,上了二本线,班主任建议她接下来保持优势,补上劣势,争取考个一本。

    现在想来,高中的生涯短暂却又美丽,像极了绚烂一时的烟花。其实,在林峰记忆里,他和陈静的第一面是在他十二岁那年的暑假。他和父母赌气,一个人去乡下外婆家,到了县城才发现钱包丢了,从县城到外婆家还有三十里路,他硬着头皮上了公交车,打算到站之后再想办法。可是车子刚开出县城,售票员就开始收钱,到了他面前,他涨红着脸,装着翻口袋的样子,半晌拿不出钱来,这时邻座的女孩把钱递给售票员说连他的一起买了。他看了她一眼,她却并未再看他,好像刚才的举动并非她做的一样。第二次见她,是高一冬天的一个周末,外面刚下了雪,林峰闲来无事拿了相机上街拍雪景,转角处一个女孩穿着鲜艳的羽绒服,笑靥如花,那个画面被他偷拍了下来。熟识后,他才知道陈静的性格一如她的名字一般沉静,那样的如花笑颜仿佛是在他梦里出现的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显得那样不真实。

    她是个慢热的人,不怎么喜欢说话,总是埋头在书本里,虽然大多时候她是在迷恋金庸或者卫斯理。她身材堪称完美,五官分开来看虽然并不出色,可是合起来在那一张脸上却也算得上赏心悦目,但这样的她却总是能让别人忽略她的存在,用林峰好友原斌的话说:陈静这样一个存在感微弱的女孩,你怎么就能强烈感受到呢,还这样死心塌地的喜欢着。林峰说不出来,可能就是喜欢她这样的性子。青春年少的喜欢通常都是不管不顾的,不若成年人的思虑、权衡。他对她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成绩,他拉着她一起学习,向她描述自己憧憬的美好,他的蓝图规划中永远有着陈静的存在。这个过程中,他能感觉得到陈静对他态度的转变,可他预料不到世事无常的发展。

    那年的高考林峰没有参加,他自己的成绩一直都很稳定,在年级前十名之列,再加上父亲的关系,一早就被保送。所以估分填志愿的时候,林峰很是清闲,他约了陈静帮她一起参考志愿,可是他并没有等来她,班主任也在找她,他按照班主任提供的家庭住址一路摸索着找过去的时候,邻居却告诉他,这一家人几天都没见到了。一直到去上大学之前,林峰都没停止过对陈静的寻找,可是那一家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让林峰无处可找。大一寒假回来时,林峰再去,那房子已经易主,新房主对卖家情况不甚了解。

    自那以后,林峰放弃了寻找陈静的想法,大学期间只管埋头苦读,再不轻言喜欢。研究生毕业那年,他考取了家庭所在地的区法院,院领导对这位冷静、持重的研究生很是欣赏,也有热心的同事为他介绍女朋友,他不是不想去见,只是一直忘不掉那个雪天里的陈静。这些年那个画面总是在他的梦里出现,梦里的陈静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忽然就笑起来,像极了一朵绝美的花。

    林峰是在为庭内几位法官分案子时,发现陈静信息的。那个名字,出现在起诉书上面的时候,他以为只是同名同姓,即使这样,已然令他恍惚了。他含着一丝期待与渴望,向承办法官申请一起去送达法律文书。

    在车子驶到看守所门口的时候,他有一丝错愕,即使他是如此渴望见到她,此刻也不禁开始暗暗祈祷这个人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一个。可是,他的愿望落空了。当他看到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蹲在那里时,脑子一片空白,女子抬起头,看到他之后呆住了,林峰不敢看她的脸,他不知道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脸看起来如此憔悴,一双曾经青葱欲滴的手变的如此粗糙不堪,此刻正如他的心一般绞成一团。面前的画面像是进入了无声世界,他看到承办法官把一应手续递给她,让她签字,然后离开。

    事后,林峰去查了卷宗,知道了陈静因包庇罪被判拘役六个月。他以陈静朋友的身份约见了起诉她民间借贷纠纷的当事人,那人提起陈静,也是一脸愧疚,说她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断不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向陈静追回欠款。他把两万块递给那人,说是陈静让他帮忙转交的,然后请她撤诉。那人拿了钱,像是感激的给他讲述了陈静的故事。

    陈静原本姓袁,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抱养来的孩子,养父母婚后三年依然不孕,才从朋友那里抱养了她,刚抱养回来时,对她还算疼爱有加。可是在她到了那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之后,养父母却在之后的五年间生养了两对双胞胎,一对女孩,一对男孩,本来经济尚算宽裕的三口之家,凭空添了四张嘴,处处显得捉襟见肘。为了生计,养父不得不背井离乡,跟着村里的打工队伍一起去外地打工。陈静的亲生父母在了解到她养父母家的窘迫之后,提出要把陈静带回去,养父母并未思考太久就点头答应了。

    那一年,陈静七岁,跟着父亲倒了两趟车才到达位于市中心的新家,新家的房子很大,女主人很美。家里的一双儿女——比陈静大一岁的姐姐陈希,以及小陈静两岁的弟弟陈望对陈静的到来并未抵触。姐姐把原本属于自己的衣柜腾出一半的空间给妹妹,还把新买的高低床的下铺留给了她。弟弟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姐姐的善意,竟然拿出自己喜欢的皮弹弓、小水枪这些男孩子才会喜欢的玩意来一股脑儿塞给她。虽然让陈静有些哭笑不得,却减少了她普进入一个陌生环境的拘谨和不安。

    陈静也转学到这边的小学,姐弟三个通常一块上学、放学,父母对她也没有因为之前被割掉的七年而格外亲近,相反总给她一种彬彬有礼的感觉,对她不若对陈希陈望姐弟俩犯了错误该打的打,该骂的骂。她若是犯了错,最多是父亲把她单独叫在一旁细细追问一遍,更多的时候,父母会当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不闻不问。

    那年陈静高考结束,父母带着弟弟驱车去看望在外地上大学的姐姐,陈静则自行去了养父母家,却在那里听到了噩耗。陈家一家四口自驾游途中遭遇车祸,父亲和姐姐当场死亡,母亲陷入昏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弟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性命无碍。养父母和亲戚帮她姐弟俩料理了父亲和姐姐的后事,其他的却需要陈静一力担起。她在医院伺候了母亲大半年,母亲命是保住了,下半身却瘫了。出院后,亲戚帮着陈静换了间小面积的房子,用差额还了欠款,支付弟弟的学费。自己却到一家按摩店学手艺,除了赚钱,还能日日给母亲按摩。

    这样苦熬了几年,陈母身体渐渐好转,生活可以自理。她的手艺和性格又很得老板的赏识,老板开始把诺大的店面全权交给她打理,陈静也重新追寻自己当年凭空折翼的梦想,她报了电大,开始学习系统的汉语言文学。然而命运又一次捉弄了她,弟弟陈望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工作,整日无所事事,还要伸手向姐姐要钱。陈静想逼他出去自立,所以对他出手很紧。那日陈望去店里找姐姐要钱,陈静不给,他看见客人的手表漂亮,一时起了贪念,就拿走了。哪知那只手表买时六万块,买了几年涨了两万块。事发后客人报警,陈望着了急,向姐姐求助。陈静对这个弟弟几乎尽了一个母亲的心,哪里肯眼睁睁看他因为一时的错误而耽搁了一生,她拿起那只手表向警察自首。后来还是被查出来,陈望被判了刑,她则因包庇罪被判拘役六个月。

    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林峰的心一点一点的痛到麻木,连呼吸似乎都痛了起来,他青春里最美丽的一个梦,却醒的如此现实、如此残忍。他连梦里都想全力呵护的女孩,这些年却独自背负重担行走了如此之久,他恼恨自己当年为什么如此轻易就放弃了寻找她。直到讲述人走了很久,他才缓缓站起身来,此刻,他急着想见到她,可是却不知见到了该说些什么,也许什么都不用说,只是想抱紧她,告诉她一切有我。

    最终,他没有去见她。却选择了到她家里去一趟,他要去请求陈母,以后的以后,请允许我来照顾您和陈静。他想穿过这九年的时光,拉起陈静的手,把她带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也许,这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可是只要陈静愿意,他会为了她去做最大的努力。

责任编辑:王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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